这已是苹果CEO库克在其任上的第五次访华了。
他去了河南的富士康工厂,与三大运营商高管会谈,拜见国务院副总理和工信部部长,到清华大学与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对话、回答清华经管EMBA的问题……所到之处,行色匆匆,但笑容可掬。
这些都是他的前任乔布斯不屑做的。乔布斯从来没来过中国,也从来不会去“讨好”某个市场,但乔布斯有“资本”这么做,而库克却不能这么拽。在库克出任苹果CEO四年后,人们依然会把他和乔布斯不断地做比较;最大的质疑在于,随着乔布斯的逝去,苹果在产品上创新力在不断地消失,继任人库克只能在运营上和市场上下工夫。
库克这次访华,给了那些质疑者强烈的回应:“没有人能再成为乔布斯,我只能做自己”。他特意搬出了乔布斯的临终遗言:乔布斯嘱咐他,在做决定时,不要想如果他是乔布斯会怎么做。库克说,感谢乔布斯的忠告,让他这几年没有生活在乔布斯的阴影下。
作为乔布斯的继任者,库克试图走出自己的路子,尽管这点很难。
乔布斯弥留之际遗言:做你自己
2011年10月,在弥留之际的乔布斯把库克再次叫到身边,嘱咐:“做决定时,不要问乔布斯会怎么做。”库克回忆说,乔布斯希望他放下心里的包袱。
类似的话,乔布斯在决定把CEO权杖交给库克时说过。那时乔布斯已病重,他把库克叫到家里,希望库克出任苹果的CEO。库克说自己做不了。乔布斯回顾了迪斯尼的案例。创始人迪斯尼去世后,因为继任者不力,迪斯尼公司下滑,好多年才恢复。他不希望迪斯尼的悲剧在苹果身上重演。乔布斯的继任人压力很大,希望苹果的CEO有平稳的过渡。“保持专注,做你自己,不要想如果是乔布斯会怎么做。”2011年8月25日,库克正式接任苹果CEO。
“这几年,我做决定时,从来不考虑,如果是乔布斯他会怎么做。但如果乔布斯不给我这个忠告,我会经常想如果是他会做什么。”库克在对话清华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时说,过去这几年,他没有生活在乔布斯的阴影里。
但在库克出任CEO这三年多里,各种质疑声不断,尤其以产品的创新能力的缺乏为甚。“他只会让苹果正常运转,不会决定5年后的苹果怎么样”、“苹果已经从一个伟大的公司变为了一般的公司”……类似质疑不绝于耳。库克说,针对这些噪音,他的方法是,进入禅定的状态,对于噪音,关上耳朵,不理他们,“如果你耳根太软,就当不了CEO。”
但是,库克要“做自己”何其难。乔布斯的影子无处不在。苹果的文化、产品的设计感、包括LOGO,无处不是乔布斯的烙印在。
库克在“2014清华管理全球论坛”上也表达了对乔布斯的思念,“我每天都在思念乔布斯,他是我的挚友,他依然活在苹果公司,他永远是苹果的DNA。”
也许,当哪天媒体的专访和管理学院的对话,乔布斯不再是必问话题时,库克才算是真正的做到了自己。但这一天会来吗?
最艰难的决定:不做什么
库克在苹果CEO任上三年多来,打破了乔布斯不做大屏手机和小尺寸平板电脑的传统,推出了5.5吋的iPhone 6 plus 和小尺寸的ipad Mimi,也推出相对便宜的iPhone 5C。产品线大为丰富,新品更新换代的速度大大加快。消费者不禁感叹:苹果走得太快,钱包涨得太慢。
在“2014清华管理全球论坛”上,当清华管理学院院长钱颖一问到库克最为艰难的决定是什么时,库克的回答是“不做什么”。
竞争对手三星有覆盖低端到高端琳琅满目的产品线,也有用户经常问,为什么苹果不做这个?为什么苹果不做那个?分析师会说,苹果产品创新力不够了。
尽管库克也做出了一些改变,但他依然坚定的回答,最难的决定是“不做什么”。不论是对个人和公司而言都是,最难的是你要放弃掉“不好的想法、一般的想法和次优的想法”,专注于几种产品,做到最好。
库克抨击一些公司,“这些公司只追求速度,不追求质量!不可能做几百种产品,要保证精良!苹果只选择其中几样,把它做精做好!”
那如何去抵制那么多的诱惑?耳边会有不少鼓噪的声音,对手的高歌猛进也会让你倍感压力。库克的回答是公司的愿景和使命,这个回答有点虚。还是乔布斯时代所奠定的文化底蕴吧。
乔布斯是一个非常专注的人。库克回忆说,人们往往记得乔布斯的才华,却忽略了他的专注力,大家会奇怪他为什么总穿同样的衣服,因为他要消除掉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在产品策略上,库克表达苹果的策略是,苹果不做最早的,但要做最好的;所以大家会看到苹果不是第一个做平板电脑的,不是第一个做智能手机的,不是第一个做智能手表的,但是市场上做得最好的。
不为钱工作、不在乎市场份额
10月22日,Facebook CEO扎克伯格在清华演讲时说当时创业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改变世界”;相隔一天,在同一学院,库克对EMBA们时说,不要为了钱工作。
“把产品和服务做好,才会赚大钱。”库克说。他甚至给清华EMBA的建议是,不要为了钱去工作,工资是副产品。
今年第二季度,根据易观的数据,苹果在中国智能手机的市场份额仅为6.9%,排名第六,被三星、华为、联想等超过。但库克对此并并不担心。
“如果我在一个以销量为导向的公司我会担心,但是我现在是在苹果”。库克说,今年二季度,苹果的同比增长是30%,根据IDC的数据,苹果手机业务同比增长13%。电脑业务增长了50%,而同期个人电脑市场是萎缩3.4%。
库克说,可能不是每个季度都能做出很高的业绩,但从长期看,苹果的产品会在中国很受欢迎。
以下是 库克参加“2014年清华全球战略”期间,“库克对话清华经管院长钱颖一 ”全文实录:
钱颖一(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 你为什么觉得apple watch是对的?目前世界上智能表有很多了,当时ipad出来时也有很多质疑声。你现在有什么信心?
库克(苹果公司CEO): 佩戴式产品要追求个性化,制造出精美的产品是我们的宗旨。在宣布发布iphone、ipad时也有质疑声。我们关注的是要创造好的产品,这是我们的宗旨。个性化佩戴式产品要体现出个性化,体现品味;注重时尚性,功能性。在谈论手表的时候要追求便利。比如说这个表冠,苹果团队设计了它。考虑了很多,花了三年时间,体现了价值观,要做出最好的产品。苹果只想做最好,不做最早。纵观科技发展史,很多时候是我们不是最早的,但是我们目前是最好的产品。十年前微软就开始卖平板了,但是很臃肿卖得不好。做专做精一直是苹果的精神,不要追求最早,而要做到最好。最好的往往是最简单,最简单反而是最难的
钱颖一: 作为乔布斯的继承者的挑战。很多做法跟乔布斯不一样,大量收购其他公司,大举进入中国市场,还跟以前的而竞争对手合作。作为乔布斯继任者,你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库克: 没有人能再成为第二个Jobs,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在一个周末,乔布斯把我叫到他家,跟我讲了迪斯尼的故事:迪斯尼创始人去世的时瘫痪了,很多年后才恢复过来。苹果知道要防止这个事情发生,就得要让领导者做自己。这是乔布斯告诉我的。
对苹果来说最困难的是:决定不做什么。因为我们有很多的想法,可是我们只能选择其中的几样,并把它做好。苹果不会大量扩大产品线,这也不是苹果人所要的。苹果人追求精美的产品。决定不做什么,是对我们来说最困难的决定。因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无法保证所有东西的精美质量。
我们不是超人,我们只能做这么多事。我们应该选择几件事做好。所以我们非常努力地选择几种产品种类,而且协同性非常好的产品做好。我们希望苹果产品都是相互协同的。
钱颖一: 怎么能抵制这么多的诱惑?
库克: 我们都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团结苹果公司的精神就是追求很好的产品。我们就只做一件事情:只要是不符合标准的事情,我们就会放弃它。其他公司有其他公司成功的模式,但苹果的模式是自己的。苹果的员工也认同这样精神。
钱颖一: 苹果曾经和IBM打过架,你曾经在IBM工作过,前几个月,苹果宣布和IBM合作了?你对此有什么想法?IBM CEO今年也加入了清华经管顾问委员会。
库克: 打造最棒的产品,丰富人们的生活。苹果改变了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但是我们是不是同样改变了人们工作的方式呢?我们想能建立起大数据,提供很多的帮助,帮助人们在工作上快速作出决定。
我们要更好地改变人们的工作方式,我们要了解垂直行业的合作伙伴,IBM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而苹果在用户界面用户体验上有很好的优势。IBM与苹果的强强联合是一个好事,这将改变人们生活方式,改变世界。我们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开发相关程序。我们有很好的设备,且会继续改造操作系统,使它们更适合人们使用,最终受益的是我们的客户。经济上的考虑是第二位。第一位是我们与IBM改变世界,从中获益才是第二个考虑。很多公司可能不是这样想的,但是我们不是这样的,苹果相信以人出发,这样是最好的。我们想要改变世界。
IBM与苹果互补性很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竞争对手,是合作伙伴。
钱颖一: 目前在国内三星的市场份额很大,小米、联想、华为在智能手机上也很强。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同样,阿里巴巴马云、沃尔玛CEO、联想柳传志也是经管顾问委员会委员。总之,你在中国有什么样的战略?
库克: 我不在意市场份额,我也不会预测,我们的市场份额会增加,中国市场很庞大。众多消费者会消费苹果产品。我们会不断地创新,更好地发展。对于分销,下周一的时候我会跟马云见面,谈论合作。在中国苹果有很多合作伙伴,大部分销售门店并不是中国的直营店,我们利用合作伙伴的销售渠道进行销售。
如果我是在追求销量的公司工作我会担心市场份额。希望苹果不断的增长。今年二季度,苹果的同比增长是30%,,根据IDC的数据,苹果手机业务同比增长13%。电脑业务增长了50%,而同期个人电脑市场是萎缩3.4%。可能不是每个季度都能做出很高的业绩,但从长期看,苹果的产品会在中国很受欢迎。
钱颖一: 苹果很注重环境的保护,但你内部也有高层也表示了环保的投资对于财务回报的担忧。你为什么如此坚定坚持环境保护?
库克: 我不喜欢在没有灵魂的公司工作。苹果应该承担作为大公司的社会责任,环境保护、人权、教育、扶贫领域,这些都是我们非常关心的领域。苹果不想只是追求利润。
很多在环境上的投入并不会及时得到回报。但我们投入环境保护,投入可再生能源供电,我们现在就做到了百分之百的可再生能源供电。你如果参观苹果,就会看到太阳能可再生能源面板。这些事情我相信是正确的,不是因为会得到财务回报。
我很清楚气候变化。我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就会发现环境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要消除有毒有害物质,这是很大的问题。苹果总部目前实现了可再生能源利用。我们希望能给子孙后代留下更美好的世界,这给我带来成就感与信仰。在长期来看这是有回报的,未来,能源的价值会飙升。政府也会对能源方面增税,这是必然的,所以在长期来看肯定会有回报的。
钱颖一: 乔布斯在斯坦福的毕业典礼演讲非常具有启发性,我也会让清华大学经管学院的本科新生去看这个演讲。你对清华的学生有什么人生建议?
库克: 人们可能会奇怪为什么乔布斯每天穿一样的衣服?这是因为他尽量清除掉每天生活中不必要的麻烦。家庭对他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他很少出差。乔布斯认为,简单才是最重要的原则。而你要做到简单,就要进行深入的思考。为了追求简单和美感,他会精益求精。在乔布斯之前,没有人会在意电脑应该长得怎么样。他不仅是完美主义者,他超越了完美。
乔布斯在传记中可能忽略掉了,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他帮助了很多的人,他没有在媒体上进行宣传。他不在乎金钱,他不会受到金钱的影响而去思考。这是对MBA学生的重要教育。对我来说,金钱是一个结果,而不是一个宗旨。当我见到不在意金钱的乔布斯,我非常欣赏他。我从来没有看到乔布斯做出关于个人金钱的决定。所以我希望学生们能做到这一点。
钱颖一: 你收到过什么样的忠告?最重要的忠告是谁给的?
库克: 乔布斯给我的。乔布斯说,“我希望苹果有一个有序的职业过度”.我那时候很吃惊,因为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很棒了,我后来明白了他做出这个决定是非常坚定的。他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在他弥留之际又讲了那个迪士尼的故事,他没有给我负担,因为他知道,不管是谁成为下一个CEO,都会面临很大的挑战。他把这一切想的很清楚。他让我放下思想负担。所以我后来每次做决定的时候,都不会考虑如果是乔布斯,他会怎么做。我非常感谢他这么告诉我,我没有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我觉得每个CEO应该要有坚定的信念,如果你耳根太软,就当不了CEO。你得分辨出这些噪音。去辨别出正确的事情。有很多的人会说,批评别人是容易的,但是能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人才是你应该听的人。
所以要沉淀,学会听从聪明人的想法。不能耳根子太软。我会选择有不同能力的人。乔布斯也是这样的,他建立的高管团队是多元化的,互补性的。这样的多元化管理技巧是很重要的,当然也有很多困难,但这就是我们要的,我们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
EMBA提问环节:
1 对大学生创业的看法。是应该直接创业?还是先在苹果这样的大公司工作然后再创业?如果要工作,要怎样进入苹果这样的大公司?
库克: 先投简历把!!不要为了钱。而是因为你对这个产品有热情。如果你只想赚钱,那就算了吧。还是想想干点别的。对于我来说,苹果不是大公司。我们运作方式就像小公司。我们的运作方式就像初创企业,只是不需要再融资。所以我的建议是:追随自己的心,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生命短暂,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事情你就离开。工作就像游戏。你不喜欢就离开,你应该听从自己的召唤。工资都是副产品。
问题二:关于领导力。如何发展领导力。你的杜克大学MBA对你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样的帮助
库克: 在座各位都是有很强求知欲的人,领导力就是要靠好奇心发展的。乔布斯是我所认识的最具有好奇心的人,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个性。这能改变你的生活方式,你的思考方式。还有很重要的是,在选择同事的时候要选择互补的人,或许是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宗教,不同知识背景的人。要成为一个领袖,就要从不同的方位思考问题。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美国公司。因为美国公司的服务范围已经是全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