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中旬,我在大弓收到一个付费提问,提问者是抗癌公社的创办人张马丁。他的问题是这样的:
我的项目抗癌公社,旨在以互联网的方式解决人们大病医疗费问题,我称之为众保模式。人们免费注册成社员,度过等待期,如果有人发生大病,其他人必须分摊最高35万费用。不参与就自动退出。至今已经发展5年,44万社员,帮助十起。现在模仿者也非常多。希望您从您的角度评论下抗癌公社。谢谢!网址kags.com
说实话,之前并不了解抗癌公社,浏览过他们的网站之后,被他们的理念感动了。我很清楚重大疾病对中低收入的中国家庭意味着什么,因病致穷,甚至放弃治疗,在中国是一种极其普遍的现象,我能感受到抗癌公社为那些病患家庭带来的希望。张马丁所说的众保模式,其实就是一种民间互助保险,它所保障的是社保无法保障的大病和买不起商业保险的中低收入人群。
在张马丁的个人网站上,他这样介绍自己:
草根创业者。热爱生活。热爱互联网。热爱保险、证券、金融。誓以低成本寿险业服务大众。追求真善美,追求公平与正义。
我的目标,是发起中国第一家互联网寿险公司,通过电子商务手段实现保险公司的低成本运作,通过高效率的运作,让更多人享受到更多保险带来的好处,改变保险在人们心中的不佳印象,为人们提供切实保障。使更多人享受更多低成本高效率的保障。
对张马丁除了敬佩,也有一些疑问。
很明显,抗癌公社运作5年,已发展了44万社员,却仅有10起救助案例,效率似乎不高。无救助不交费,有救助后交费模式,固然可以保持公社的纯公益性质,让社员的进入门槛很低,但当社员急等用钱的时候,资金汇集的时间也会比较长。我的问题是,如果这种大病互助模式真的是社会需要的,为什么不能让它更规范、更有效率的运作,甚至成为一个真正的保险机构?
后来我才从他的个人网站上了解到,他是在努力创办保险公司无望的情况下,才发起抗癌公社,并称“这是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部分实现了他的低成本保障型互联网寿险的梦想。
去年,做了4年的抗癌公社微信认证公众号被取消了认证,理由是该公众号涉及医疗服务,但却不具有医疗相关资质。张马丁感到冤枉,同时也让抗癌公社的募资操作陷入困难(微信禁止非认证公众号跨账号支付)。他一次次申诉,一次次被拒。我从未见过他,但我眼前浮现的是一个不断碰壁,但矢志不移的理想主义者的形象。
仔细读张马丁关于互联网寿险的构想,我发现,这个构想似乎更接近保险的本义。维基百科关于“保险”是这么定义的:
保险,在法律和经济学意义上,是一种风险管理方式,主要用于经济损失的风险。保险被定义为通过缴纳一定的费用,将一个实体潜在损失的风险向一个实体集合的平均转嫁。
其实通俗地讲,就是一旦加入某个团体,就“一人有难,大家平摊”,是以货币形式平摊的社会风险转嫁机制。
今天的保险公司似乎大都对原本的以保障为目的的保险业务兴趣不大,它们用各种严苛的条款,将真正需要保险的人排除在外。相比保险业务,保险公司通常更热衷于理财投资业务,保险公司只是一个持有保险牌照的资金融通平台。宝能系举牌万科,安邦在全世界买买买,背后体现的都是保险公司的融资能力。至于“一人有难,大家平摊”的保险本义已经被淡忘很久了,保险推销基本上成为骚扰电话的别名。而所谓的互联网保险,不过是把互联网当成一个保险销售渠道,简言之,网上卖保险。
很明显,保险业需要互联网+,需要用互联网来重塑保险业务,让保险成为保险,在更高的层次上和更广的范畴内。正是在这一点上,不管是出于无奈,还是性格使然,我觉得抗癌公社还是把一件大事做小了。
去年初,保监会发布了《相互保险组织监管试行办法》,根据办法的规定,要成为一个相互保险组织,必须经保监会批准,在工商部门注册,并且有不低于1亿元的初始运营资金。这已经比成立一家保险公司的条件放宽了很多,这就意味着要想成为合乎规定的互相保险组织,抗癌公社必须公司化运营,只是门槛并不低。
在张马丁向我提问的第二天,水滴互助的创始人沈鹏约我到望京SOHO的咖啡馆聊聊。
沈鹏读书的时候就是王兴的铁杆粉,跟随王兴从校内、饭否一直到美团,跟随的目的据他自己说是学习创业。加入美团时,沈鹏大学还没毕业,是美团的第十号员工,今年4月从美团外卖创始总经理的位置上离职创办水滴互助。沈鹏也非常敬佩张马丁,尊敬抗癌公社五年来的公益努力。跟张马丁不同的是,沈鹏不希望水滴互助只是个松散的小型公益组织,他更希望利用技术和商业的助力,让水滴互助更高效地惠及更多的人。
按沈鹏自己的说法,他做互助保险,是基于两个原因。首先,他经历过公司内部为大病员工募捐的活动,他认为这种募捐方式效率不高,而且有可能募集不齐所需资金;其次,他自己的长辈就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保险人,他了解保险业。
让水滴互助引起广泛关注的,是沈鹏在宣布创业的同时,还宣布了5000万元天使投资到位,投资机构包括美团-大众点评、腾讯、IDG、高榕资本等。这迅速提高了水滴互助的知名度,同时也引来大量模仿者。几乎从第一天起,水滴互助就置身于一个极度危险的敏感地带。一哄而上的P2P金融殷鉴不远,一个充满希望的行业迅速做乱,触发灭火式的行业监管,盛衰一念间。
跟张马丁的过于理想主义不同的是,沈鹏知道革命要从活命开始,把理想装在心里,路径哪怕迂回些曲折些,也没问题。比如为解决信任问题,水滴互助将筹集的款项托管在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你说这些钱算慈善捐款,还是个人保费?沈鹏并不在乎你怎么看待这些钱的性质,他需要的是权威机构的背书,需要降低每一处风险。
和抗癌公社一样,水滴互助也会反复强调自己的公益性质和社会价值,同时还会强调自己是一家创新驱动的技术公司,强调自己是首家利用场景化大数据和区块链技术的互联网互助保障社群。
抗癌公社5年发展了44万社员,水滴互助上线两个月就有了70万会员,商业的力量优势明显。我不知道未来它们各自会怎么发展,我想张马丁或许应该跟沈鹏携起手来,一起去改变保险业,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尽管沈鹏从来不公开说自己要改变保险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