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新喜
尽管直播鼻祖Meerkat倒了,但国内直播的火热依旧,而一个问题却越来越凸显出来,直播这么无聊,为何却又有许多人看?大众看王建林私人飞机上直播斗地主,看柳岩直播给程序员按摩、喂饭、看刘烨带娃,看TFboy过生日,这一切都可以理解。毕竟,名人明星秀直播无论内容如何都有一定的看点与话题。
另外,如果打开一个视频,看某人在玩一个你所钟情的游戏对抗赛或者直播珠穆朗玛峰攀登过程又或者是知名演员直播影视拍摄过程中的花絮与笑料,甚至如果是宇航员从宇宙中向我们直播星际穿越,那自然也会很吸引人。
但当下的直播内容却更多走向了有趣的反面,更多的是“无聊直播”,比如许多锥子脸网红直播唱歌跳舞之外,也会直播发呆,吃饭,睡觉,各种嘟嘴、卖萌,拿个手机逛街都有几万人围观。
有个案例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主播直播睡觉就吸引了十多万人观看。另外,也有20万人在看一个女的撅嘴刷牙的,有几万甚至几十万人每天晚上看某网红直播吃饭的。比如郑州一95后网红美女直播吃饭、化妆,5个月收获10万粉丝。
不久前,沪江直播平台CEO就坦言娱乐直播产品很无聊。其实我们发现,这些看起来相当之无聊的直播,在直播网红与直播平台看来,都是日进斗金的生意。这些完全找不到“看点”的直播,为何会让许多人上瘾?
早在1998年,电影《楚门的世界》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认为是对应并想象了今天直播的场景。电影中楚门的日常不间断的每天直播却能让观众观看三十年不厌烦,而没有台本、无可预测未来的真实性是最为关键的吸引性因素。
其实另类的案例我们还可以看挪威,挪威NRK此前曾推出过许多无聊的电视直播,比如火车通勤,在人口仅五百万的挪威有超过一百万人观看。NRK还曾经制作过一个 12 小时的“燃烧的壁炉”直播,12小时直播柴火熄灭全程,以及做毛衣直播(展现羊毛最终变成毛衣的整个过程)。长达 5~6天的游轮直播,134 小时北极游轮航行等等。这些直播都可以用无聊二字来总结。
但这类节目在挪威风行事实上有着特殊性的一面,一方面跟挪威处于北欧地区的北极圈附近相关,挪威北部在漫长的极夜来临时,许多人每天的时间在百无聊赖中度过,想想看,在地广人稀地区的挪威,在长达半年漫长的极夜时光中,如果不找一点消磨时光的东西,确实会让人感到压抑。而这些无聊的直播则是为挪威人量身配备的,而越是无聊与真实的行为,越有真实感与陪伴感,可以极大地缓解人的孤独感。
但在中国,无聊直播的兴盛背后,孤独感是相似的,但背后的原因则各不相同,我们也发现,这种无聊的锥子脸直播为何在美国等西方国家很难存在并发生,也是因为直播也是一种社交文化,他需要与之对应的生存土壤。
在美国,Youtube等直播平台上的网红更多是内涵网红,他们依赖游戏与才艺展示等一技之长与个性化特质才能来吸引人们观看。比如美国网红Awkward Puppets,擅长用夸张表情和音乐天赋诠释生活。23岁网红Rudy Mancuso创造了Diego冷幽默表演,越南裔美国人Michelle Phan依赖创作美妆视频走红;游戏主播Felix Kjellberg则擅长通过恐怖游戏与动作游戏来吸粉。这更多缘于美国的文化土壤与人们性格更为开放,社交能力强,线下聚会、面对面交流、陌生人交友沟通无障碍,线下社交也是相对开放,这是注重效率的美国人更普遍的社交方式,这种无聊的锥子脸直播互动社交在美国没有生存的土壤,所以我们看到,直播鼻祖Meerkat已经倒下以及在西方国家也始终无法诞生第二个微信。
而在国内,直播这种社交模式匹配了许多用户不善社交与含蓄内敛的性格。一方面,我们知道,直播营造的更多是一种不对等的社交文化,人们有机会与现实生活无法接触的人交流。而无论是微信这种移动社交类产品还是移动直播产品,都匹配了含蓄内敛的国人的社交性格,许多人因现实生活导致的空虚都无法在现实社交场景中填补,因此更多寄希望于网络,而直播则匹配了这种需求,因此直播平台的这种社交互动更适合含蓄内敛的国内用户。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也包括许多人的窥私欲的表达与交际圈狭窄以及人们内心空虚等需要寻找寄托等诸多方面的原因,比如说许多人借直播亲近那些平时无法亲近的男神与女神,通过打赏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可以让直播中的男神与女神可以对你说一句谢谢。在移动直播平台,面对面的这种场景感下让很多草根阶层用户有满足感。
某种程度上,直播也充满了凝视与窥探的隐喻。直播也是人们对于平时想接近却有无法亲近之人的一种窥探,而在窥探的过程中,人们达成个人欲望的宣泄。而直播的兴盛也验证了窥探这种隐秘的需求非常顽强的存在着。
另一方面也是地域经济发展层面的原因导致的社交圈子异化。国内经济发展不平衡导致流动人口非常庞大,大量年轻人从全国各地涌入北上广深,许多草根阶层在离乡背井的失根状态之中,也离开了原本的社交圈子,这个庞大的群体在新的城市中需要构建新的社交圈并寻找认同感,但中国本身含蓄内涵的社交文化以及不善于陌生交友的文化性格导致许多人很难真正融入该城市,因此孤独与落寞成为许多人的普遍状态,而直播则让这些群体产生了“我在这里我有许多朋友”的错觉,填补了现实生活的迷失并打发了下班后的空虚与孤独时光。而我们看到秀场之后的直播形态,许多直播间里有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游戏。
有沉迷直播的用户就表示,慵懒地半躺在床上,放空脑袋看直播,是一种享受。给主播打赏能获得主播的点名感谢,这意味着一种尊重,而依赖被点名也可以让自己被直播社群里其他人知道,他获得了现实生活中难以获得的满足感与归属感。在这个意义上,也意味着有些人希冀从直播中寻求现实生活中匮乏的东西。
但也有用户坦率的承认,他们只是平凡人,生活中有很多时间是要虚度的,他们乐于用一段虚度时光来看直播。直播只是一个打发无聊的方式。而在看直播的人群当中,也有许多用户尚处于上学阶段,心智不成熟,缺乏社会地位与认同感,因而希望在直播这个圈子里寻求认同。
当然另一方面原因是智能手机大规模普及,人们需要将碎片化时间打发,宽带速度、4G网络及WiFi的普及直接降低了流量门槛,使得手机看直播变得便捷并且成本极低,直播可以对人们做到更好的一种陪伴与精神上的安慰。过去人们以意义对抗无聊。但随着直播兴起,更多人“以无聊对抗无聊”。
目前国内已经涌现了的直播平台已经达到300多家,而网络直播的用户规模已经达到3.25亿。目前阿里、腾讯、淘宝、新浪、小米等互联网巨头纷纷布局直播市场,产业的热闹程度可见一斑。许多直播平台都收获了大量投资,比如欢聚时代10亿砸向虎牙和ME直播,腾讯4亿投资斗鱼,估值上亿的直播应用也并不少见。
但在国内直播繁华背后,映射的则年轻一代在现代生活中的孤独以及人们无所归依的情绪状态,也映射着许多人精神的贫瘠。直播产业也只是当代网络娱乐文化的一个侧面,迎合人们对视觉快感的追求,折射出来的则是人们的空虚、浮躁与迷茫,这很容易让人想到70年代的美国,人们内心空虚成为常态,这似乎是当下互联网产业跃进的妊娠期需要经历的阵痛,也有人这样认为:它满足了一群人的明星梦与另一群人的屌丝心。直播表演的那些欠缺连续性与意义的无聊信息,显然也与深度思考毫不相干。
尼尔·波兹曼曾在《娱乐至死》一书中认为,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让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就是把文化变成一场娱乐至死的舞台。它预测人们的文化会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事实上,从直播的繁荣中已可以窥见波兹曼描述的世界: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
在楚门的世界中,楚门是被掌控的,但人们可能会忽略,每天观看楚门日常的观众大抵也是在浪费生命和智商,也是被禁锢的对象。楚门发现自身的命运被导演掌控同时,想着要逃脱这种禁锢,但观众却自始至终无人想过要跳出藩篱。
在崇尚自由的西方,楚门的世界实际上是对科技世界的一种道德层面的否定。它们揭露了我们生活可悲的一面,科技连接了我们的世界,但也暴露了人们的社交困境与精神世界的匮乏与空虚,当现代科技驱使更多人成为消极的观察者、被动接收者与消费者,回归现实世界的积极行为就会变得困难,这让我我们无法理所当然的感到舒适。
有人说,科技是把双刃剑,我曾以为它们会增添我生活的乐趣,但到目前为止,它们仅仅止于让我感到乏味和不知所措。挪威学者拉斯·史文德森也在《无聊的哲学》中说:“当下人们的无聊感却是与日俱增,世界明显变得越来越无聊。在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无聊是身份的象征。”人们如果希望能借无聊直播摆脱无聊,获得身份认同,但真的能如愿以偿走出无聊吗?还是说,它会让人们步入越来越无聊,越来越封闭的牢笼与深渊?
作者:王新喜 TMT资深评论人 本文未经许可谢绝转载 作者微信公众号:热点微评(redianweiping)